中企出海是否存在“标准答案”?
- Elain
- 2024年12月4日
- 讀畢需時 7 分鐘
已更新:2月25日
大家好,我是Elain,目前本科三年级在读。
我之前的研究都和政策研究与国际发展相关,比如探究发展中国家的社会发展和经济现状。今年暑假,我参加了柬埔寨调研项目。
我与中企出海的“渊源”
在这次柬埔寨调研的面试中,项目导师问我:“为什么想要来参加这次调研活动?” 我回答得很快:“因为我对本次的调研主题——中企出海,充满了兴趣。”
作为一个从小在深圳长大的孩子,从小到大我听过各式各样的“企业出海故事”:华强北的电子零件配套商走出国门、东门的纺织企业闯东南亚、华南城的跨境电商……
上大学后,我在一家聚焦中拉合作的公司实习,为计划出海拉美地区的中企提供咨询服务。然而,在工作过程中,我发现大部分出海咨询服务限于提供数据、定位商机、寻找法律顾问,我开始思考:除此之外,中企出海还需要什么考虑什么呢?
当我看到了这次柬埔寨调研的公众号文章,我意识到了我此前的疑惑来源于哪里,我总是站在中企的角度去思考、设计顶层方案,却鲜少换个角度去思考:
厄瓜多尔、哥伦比亚、巴西,不同的国家有着不一样的政治、社会、商业背景,为中企设计方案时,除了“政治环境分析”、“人口分析” ,中企出海最大的挑战是什么?中企出海的最大动机是什么?中企在出海的过程中究竟表现得是好是坏?当地人又是怎么看待中企的?我们搜集的案例,又是否能回答上述这些问题呢?
要回答这些困惑,我需要前往这些东道主国家,也许通过调研,我也无法得到一个“标准答案”,但近距离接触出海的中企和当地人这件事已经让我十分兴奋。
本来我在这个暑假已经确定了券商的实习,但比起在办公室里写会议纪要,我更希望去到一个与中企出海息息相关的地方。就这样,我跟着黄老师和海莹老师,与小伙伴们一起去到了柬埔寨首都金边开展针对中企出海的调研。
在金边,真实感受中企出海
前往柬埔寨首都金边的过程无比顺利,在短短的三个小时不到的旅程中,我与座位附近的中国人成为了好朋友。
我了解到,这些叔叔阿姨们大多来自浙江、江西等省份,经朋友介绍去到柬埔寨工作。让我意外的是,他们大多都不太会说英语,对金边也没有太多的了解,就打算前往柬埔寨打拼。
黄老师来接我时,我将飞机上的见闻告诉了他。他说:“很好,你在飞机上就开始采访了。” 这句话让我收紧了“旅游”的心情,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。
当我在车上看着随处可见的中文名店铺时,当机场的工作人员基本都能用中文和我沟通时,我终于对“中企出海柬埔寨” 这件事有了实感。
事实上,根据柬埔寨的NGO发布的数据,截至2021年,中国在柬埔寨当地的投资额超过了500亿美元,占柬埔寨投资总额的65.38%,是柬埔寨最大的投资来源国。
然而,中企出海柬埔寨也遇到了很多问题,包括社区发展与环境问题,中期的某些项目甚至遇到了激烈的社会冲突。
我们此次的调研,就包括采访柬埔寨的中国企业、当地华人、当地NGO、柬埔寨当地人等。黄老师强调,我们在柬埔寨遇到的任何人,都可以是我们的采访对象,只有多采访,才能对中企出海这个主题有着更全面的认识。

▲ 我与柬埔寨孤儿院的孩子们一起
我心里激动不已,这正是我一直想要做的,以一个更生动的角度了解中企出海。然而实际开始采访调研的时候,我发现自己此前对采访的理解还是太浅薄了。
我们的第一个采访对象是柬埔寨当地一家纺织行业协会的负责人,当我们坐在宽敞的会议室里,对面的负责人看向我们时,我和我的小伙伴们瞬间冻住了,昨晚熬夜准备的100个问题在聊天中显得突兀又生硬,只能看着黄老师与对方侃侃而谈。
虽然第一次的采访与我想象中的不一样,但不论是从采访技巧上,还是对中企出海的了解方面,我都收获了很多。
中企在柬埔寨当地经济发展中占有重要的地位,在带动了柬埔寨国民经济发展的同时,也为当地人创造了更多的就业,更好的薪酬水平。
服装纺织是柬埔寨国民经济中的重要支柱行业,而截至2023年,该协会的746个会员中,60%的成员来自中国。
在柬埔寨,当地人的最低薪酬是200美金一个月,相比起其他东南亚国家——孟加拉国、老挝、印尼,这已经相当不错的报酬。
黄老师在与我们的复盘中强调了一点:“你们要明白,刚刚我们的采访对象代表的是雇主的利益,在采访的时候要铭记采访对象的立场。” 他停顿了一下,接着说,
“你们准备的问题怎么不问呢?都是我在讲,下次你们来讲。”

▲ 第一次采访的Review
我们还采访了柬埔寨当地的NGO,调研他们眼中的柬埔寨中企。
这些NGO有的致力于收集并整理柬埔寨经济和社会发展的数据,建成东南亚首个开放数据网站;有的关注柬埔寨的可持续发展和自然资源管理的环境保护,教授当地村民可持续发展的技能。
在采访了当地NGO后,我们发现对于出海柬埔寨的中企,可持续发展仍旧是重要议题。
由于柬埔寨当地的法规监督存在缺陷,许多外国投资项目在披露环境社会影响报告这一方面做得并不到位。
而中企此前在国内缺少相关经验,对NGO也存在许多误解,大多数中企选择只和政府合作,而不和当地居民和NGO有过多接触,中企和当地社会之间的沟通错位很有可能引起更严重的社会问题,比如水电站项目中的居民的安置问题。
在柬埔寨的每一次采访,我都觉得弥足珍贵,其中印象最深刻的,还是我们前往一家中企工厂进行采访的经历。

▲ 工厂的一角
我们非常幸运地前往位于金边的一家中国皮具制造厂进行采访,并见到了工厂的厂长,他详细地向我们介绍了整个工厂。
厂长在国内时就从事皮具制造行业,如今,他已经在柬埔寨待了十年以上,管理着将近1000人的大工厂。他告诉我们,中企出海柬埔寨的原因大多与人力成本、关税限制相关,近年来,来到柬埔寨设厂的中企很多,失败的也有很多。
中企进入柬埔寨,面临的一大问题的就是“水土不服”。
许多中企在进入柬埔寨市场前,并没有考察柬埔寨与中国的区别,而是简单地把工厂“照搬”到柬埔寨,仍旧沿用中国的内部管理制度。
然而实际上,光是沟通交流方面就存在很大的问题,大部分中企的中方管理人员不会主动学习高棉语(柬埔寨官方语言),在工厂开设的前几年,中方管理人员与员工都是通过打手势进行交流。
其次,由于宗教背景、文化背景不同,柬埔寨当地民众对于工作的态度与国内有较大的差别,因此在管理时,时常会出现摩擦。比如柬埔寨当地人并没有加班习惯等。

▲ 下班的柬埔寨工人
这一次,黄老师并没有指导我们,而是让我们自己向厂主提问,经过了前几天的锻炼,我已经不像之前一样胆怯了。
那个下午,我跟着厂主走在炎热的工厂里,不断地提出问题,了解与工厂有关的信息,探究中企在柬埔寨的经营状况。
倾听、思考、提问、追问,采访的过程不再僵硬,我好像终于摸到了一点点的门道。
调研的本质
调研,实际上是一个质疑、推翻、思考、重建的过程。
在柬埔寨的七天,每天都让我有一种24小时不够用的感觉。白天,我们跑到各地进行调研,夜晚,我和小伙伴们窝在一起熬夜写调研报告。
随着调研的不断深入,我无数次地萌生了“七天根本不够”的想法。

▲ 每天晚上都在努力写调研文章
即使到了行程的最后两天,我们都还在争分夺秒地赶往新的目的地。
其中有一天,我们在大雨中去到一家家的华人超市,向店主推销当地NGO与村民合作的有机蜂蜜,虽然得到的答案是清一色的拒绝,但我没有被打击到。相反,我继续和小伙伴热烈地讨论如何才能更好地把有机蜂蜜推销出去。
而这次柬埔寨调研给予我最大的改变,就是持续地质疑、思考。
我们采访的纺织协会负责人曾告诉我们,每个月200美金的最低薪酬已经足够当地人正常生活,过度地要求涨薪反而会损害行业发展;但是从工厂员工的口中,我们得知她赚的200美金根本不够日常生活,在下班后她需要兼职来维持生计。
随着调研的不断深入,我越发习惯地去质疑自己原本的思维模式。
在初次与黄老师见面的出租车上,我向黄老师讲述了我的憧憬:我希望能去到世界各地的发展中国家,了解当地的经济发展状况,并研究中国经济的发展模式能为这些发展中国家带来怎样的启发。
然而在调研的过程中,我开始质疑自己曾经的想法:每个国家都有着自己如此独特的政治经济环境,研究出中国经济发展模式的方法论也许可行,但将这套“流程”搬到其他发展中国家,是否还能复刻如此惊人的“经济奇迹”?
这样的思考在我的调研过程中出现了太多次,在采访完一位中国企业家回程的路上,我发出感叹:给中企做出海咨询,似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。一个企业进入新的地区,其中涉及的远远不止法律法规、政治环境分析。
如何融入当地社会更好地实现“入乡随俗”并注重当地的可持续发展,也是企业出海的重要议题。

▲ 柬埔寨的工人下班回家的交通工具
归根结底,中企出海,不只关乎中企,也关乎当地的发展。
对于出海的中企而言,“水土不服”的风险是难以用几页精美的ppt进行度量的,也许世界上最好的咨询公司也难以打造一个标准化流程的“出海咨询”,这是中企出海面临的挑战,但也代表了出海的无限可能。
中企出海也许不存在“标准答案”,但是在调研结束后,我依旧积极投入到中企出海的咨询工作里。
在后来为中企进行出海提供咨询时,我铭记着“入乡随俗”这一理念,更加重视各类中企出海案例分析,着重介绍不同国家的商业、社会环境,并把“当地人与中企”作为重要分析板块,也许能更好地希望帮助中企出海不再“水土不服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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